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 毕明辉
2017教育部在线教育研究中心在线教育奖励基金(全通教育)颁奖典礼将于5月10日在清华大学举行。届时,百余位获奖人将带着教育信息化的实践与探索走进荣誉的殿堂。在推进教育改革的背后,有哪些睿智的思考、动人的故事?为寻找这些闪光的珍珠,我们分赴全国各地,深入教育一线,特推出此系列报道。
——编者按
音乐,常常萦绕在我们耳边,回荡在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却很少有人细细想过它究竟是什么;音乐,总是安抚躁动的心灵,温暖孤独的生灵,却总是被问它能干什么;音乐,让力量以优美的姿态传递,让感动跨越国界和语言的阻隔,却常被当作一门“副科”。
当音乐如同空气一样,重要却可能被忽视,北京大学艺术学院音乐系副教授毕明辉始终坚持着他的音乐教学。2013年,他推出慕课《20世纪西方音乐》,完成之初即在平台edX和Coursera向全球开放。至今,开课7轮,国外平台选课人数年均5000,国内学习者回馈邮件达2000多封。慕课,让他对音乐的满怀热情与无限畅想在未名湖畔插上翅膀,飞向了世界。
在北大从教近10年,毕明辉用音乐启迪一个个年轻的灵魂。他说自己不是一个能分心分身的人,喜欢做事纯粹专注。中央音乐学院的学术训练与复旦大学中文系的博士后研究,让他成为致力于将专业院校与综合大学所长相融的有心人,这也成为他教学科研的特点。为了解中国大学生音乐整体现状,他在短短几年内,开出十几门探底课程,全面而扎实地推进,令所有课程跻身北大最叫座之列的同时,也掌握了最真切的一手信息。凭借出色教学,他不仅是北京市高校青年教师教学比赛文科第一名得主,也荣膺“首都劳动模范”称号。
毕明辉还曾一手带起中国高校规模最大且水平广受赞誉的非特长生音乐社团——中国音乐学社,借此横向贯通中西音乐文化。已离开个人全球音乐专业舞台的他,将中国文化以北大学子的面貌得以传播。爱丁堡国际音乐节、北京论坛之夜、北大台大音乐会、中埃建交60周年音乐周等重大活动,均获得广泛赞誉。
此外,毕明辉带头参加学校的慕课教学实践,将心中的音乐梦想传递给更多校园之外的人。作为北大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虽然遇到了重重困难,对前路也常有疑惑,他却表示“至少我们不应该掉队”。
此次,荣获在线教育奖励基金(全通教育)在线教育先锋教师奖,毕明辉分享了他对音乐和慕课的探索与思索。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毕明辉接受中教全媒体专访
慕课,让音乐更容易获得
记者:作为北大第一批慕课老师,您在实践之初遇到了哪些困难?
毕明辉:从我个人的体验来说,当时有不少困难。一是技术方面,我们要有一个有水平的技术团队来制作,如何建立和组织这个团队是个难题,管理成本很高。二是,也是最大的难处,如何采用慕课来有效地进行教学,当时都没有太多经验。其实,直到目前为止,这两个难处是几乎所有慕课教师依旧面对的。
此外,引起我注意的问题还有,对慕课来说,这种教学方式,无论它的内容,还是它的形式,都与课堂教学很不一样。课堂教学有现场互动,有人气,有感觉,同学们可以体会到教师真实的所思所想,信号不会被屏蔽,传播非常直接直观。慕课则不然,我们没有经验去预判在人机互动的学习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情况。换句话说,怎样让慕课具备不可替代性?我们的学生是因为慕课这种新形式而三分钟热度地接受它,还是认为它能显著提升学习成效才乐于长期参与?因此,如何有创造力地、有创意地运用慕课去更好地帮助我们的学生,激发他们的兴趣,保持他的学习热情,超越现场课堂效果,实现更好的教学,当时不只是我,所有老师都认为是关键。在具体实践过程当中,我们都是不断思考,不断调整,不断纠正,甚至全盘否定,重新来过的。
记者:国内公众可能认为音乐不如计算机、数理化等学科实用或有价值。这种认识的偏差,对您从事慕课实践是否造成了困扰?
毕明辉:与其说,中国的音乐教育现状让我们堪忧,倒不如说,对于我们这代教师而言,这是个非常伟大的机会。因为我看到,全球同行都会面临一个必然阶段——在整个国家教育发展过程中,最初音乐是副科。但是逐渐大家发现,任何一个社会进展到一定阶段,对艺术文化等等纯粹形而上的东西的需求会越来越强烈。我们应该提前做点准备,在音乐方面的准备如果不够充分的话,那只能说明我们太失职,对吗?反过来讲,这对我们是非常好的激励。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现状基础有多差,我也很少考虑我们的教育造成的受众认识方面的各种问题。我只考虑做不做,可以做什么,以及可以解决什么。
记者:您的慕课《二十世纪西方音乐》国外年均选课人数超过了五千人,加入传统课堂之后的综合测评成绩也很高。能否分享一下成功的秘诀?
毕明辉:首先就是慕课制作品质,这非常重要,否则适得其反。我研究过不同大学、不同领域的慕课制品,扬长避短。其次,我非常强调跨学科的思维,这是综合大学所长,必须发挥它,通过音乐的方式让其他学科的同学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看过我的慕课的同行,都发现很多非常重要的交叉学科思维,这是我们的特点,也是之所以领先一步的关键。课程做得花里胡哨所谓很炫不难,做得有系统、有思维、有方法、深入浅出、切中要害却很难。目前来看的话,这两点,是全球同行点赞的,算是我们的秘诀。
至于说,如何更好地采取网络教学这种方式,帮助学生学习和提升,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发挥朋辈互动互助的优势,这就是慕课所谓Massive的内涵所在。一个教师能做的很有限,同学们之间的互帮互助能量无限,某个国家某个时区冒出一个问题,在线的另一个时区和国家送来一个答案,彼此之间充分讨论,论坛热闹非凡,这就是现代的学习方式。对教师来说,设计好讨论课,也很重要。如果说有第三个秘诀,那就是优质问题、优质讨论引发的优质头脑风暴。
记者:在整个慕课教学实践当中,有没有让您感触颇深的人或事?
毕明辉:制作慕课,我有两点感触很深。一个就是北大的支持,这是由衷的。慕课推进中,我所需要的硬件支持,都是北大提供的,非常感激。而软件方面,北大给了我们这些教师非常自由的环境,不管你怎样做,一概只提标准,验收结果,怎么做都交给老师本人。因此,致力独创,集思广益,让人眼前一亮,都是在充分尊重教师的前提下,自然诞生的。第二,就是我的学生团队。我的慕课是在我做指导教师的学生社团——中乐学社那些北大各院系各专业的同学们的帮助下完成的,没有一个是学音乐专业或视觉制作的。他们虽说是从零学起,但善因善果,师生联手,这个团队,令我的同事们很羡慕,我很自豪。
记者:在慕课的内容和形式上,会不会做进一步的努力和创新?有没有长期的规划或目标?
毕明辉:肯定有。就目前来说的话,《二十世纪西方音乐》还存在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的乐种只涵盖古典艺术音乐,二十世纪民间音乐、流行音乐、电影音乐,都正在进行中。另外,我还有一门新的慕课叫《中国音乐》,是献礼北大120周年校庆的,也在筹备中,希望可以别具一格地美梦成真。
紧跟变化的教育,坚守心中的期许
记者:回顾这么多年的慕课实践,它给您带来了哪些改变?
毕明辉:2013年开始做这件事情,回头看,这是个非常有意思有意义的经历。相比过去,它带给我的改变主要有两点:第一,解放个人,从重复性的劳动中抽身出来,投入到新领域研究中去。那些很成熟的原理和方法都通过慕课形成信息集成包,直接在网络上由学生自学;第二,发展教学,慕课更好地促进了知识传播,灵活多样的教学方式进一步突破过去的刻板或僵化,教学需要适应学生。因此,我觉得解放个人和发展教学,是最大的改变。
记者:您刚才提到,慕课给您带来了解放。但也有老师提出,在传统的课堂教学之外进行慕课实践,其实是加大了自己的工作量的。对此您有何看法?
毕明辉:当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有参与慕课的老师都提过这个问题。我觉得:第一,一个正在发展的事物,未来怎么样还不知道,但至少不应该掉队。第二,时间的问题,工作量的问题,关键看一个教师你要什么。如果你觉得必要,为什么不学习一下呢?如果相反,可以不参与,这应该是显而易见的。
作为一个大学教师,或者作为一个活在当下的社会人,对于我们的社会,对于我们的教育,对任何的一种变化,都应该有思考有反馈。对外面发生的很多事情不闻不问,作为老师,注定会被学生淘汰,因为他们最关心正在发生着的一切。教育者需要是引领者,我经常说,最好的教育就是提前干预式的,滞后的教育对学生是干扰。如果我们不能引领,至少应该参与,教育落后,国家也就落后了。
记者:综合传统课堂教学和近几年的慕课教学,您觉得当下教育和以往相比,最大的不同在哪儿?比如说,跟您受教育的年代相比?
毕明辉:我觉得大致有三个不同。第一个就是大数据。今天是个海量数据的时代,作为一个音乐教师,需要有这样的意识,比过去我当学生的时候,要更多地考虑系统性和传播性。第二,对学生来说,老师要指导他们如何最有效率地驾驭海量数据,作为使用者,他们比过去任何时代都更需要我们的帮助。第三,时代的挑战性。今天的教育是不断变化的,尤其是信息碎片化的情况是过去没有的,怎样教会我们的学生处理碎片信息,如何评价,如何甄别,如何过滤,教育生态对我们提出了全面的挑战。
记者:在当下和未来教育情境中,高校老师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毕明辉:全球综合大学的一线音乐教师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利用有效的技术手段,有质量地去发展我们的教学,无论广度还是深度。过去传统的课堂教学和文字教材教学固然很重要,但从今天来看,学生的注意力更多是来自网络和综合媒体,学习的方式是多元交叉的,信息理解更加强调个人化角度,自媒体的出现、搜集信息、自成文章的情况越来越多,教师面对的绝不仅仅是过去那么单一的情况。这些变化,提醒教师必须有改变观念的意识,从而提前做好准备。说到具体的角色,除了在人生方面,教师应该对学生有积极的影响,从专业的角度来说,精英态度和综合素养的示范者,也是不应该忽略的。此外,我是很注意保护学生好奇心的老师,中国教育应该更多些对好奇心和童真兴趣的保护。一味的应试,把生活弄得太僵化、太缺乏幽默感了。
记者:刚才您谈到了,当下教育跟以前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不管教育如何变化,您希望培养出的是怎样的学生?
毕明辉:尽管今天的教育生态给我们的学生提供了更多的选择,但反倒更加提醒我们在教育中应该避免他们出现流于表面、浮躁不扎实的情况。从我个人角度来说,中国学生的思维方式固化比较严重,随着物质条件的改善,对世界的理解角度和态度越发决定广度和深度。我最希望自己的学生,全面超越我。此外,中国学生自学能力不够,想的不够多,喜欢等答案,这一定是不利于发展的。最后,学以致用,寓教于乐,但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坐享其成的。具备综合能力的社会精英,都无法回避一个品质,就是吃苦耐劳,与寂寞交友,打破砂锅问到底。无论有怎样的变化,教育的这些方面,都是有永恒价值的。
采访手记:
在当天采访的间隙,哪怕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毕老师也会打开唱片机放上一段音乐,就像工作期间随手端起杯子喝口水那么自然。音乐已经完全融入他的生活甚至生命。
此时,我不免俗套地问了句,“毕老师,您最喜欢的歌手是谁?”话音未落,他便急忙笑道,“只喜欢作品。”他的反应让我有点惊讶,但后来细细阅读他的博客,感受到他对于音乐的那种热爱与感悟,才开始理解,那确实是源自内心深处的第一反应。
的确,每每提到音乐,首先进入我脑中的便是流行歌曲、当红歌手。在我们身处的这个社会,音乐也常常与娱乐“纠缠不清”。但对毕老师而言,音乐是远远高于纯粹娱乐的严肃艺术。“音乐是北大生存的基本需要,是让北大人活得有意义的方式之一,”他曾写道。
没有接触过毕老师的人,仅通过这些文字,或许会觉得他的想法有些“缥缈”。但正如他所言,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艺术的、对文化的需求会越来越强烈。相信,不远的未来,音乐将和饮水吃饭一样,成为人们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相信,除了遍布全球的学生,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理解并加入他热爱音乐、相信音乐、并用音乐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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